台北德貴

青年禪七 - 寬祥

2023-07-19

當被痛苦團團包圍的時候該怎麼辦? 



「打禪七的第一個要求,便是要有大死一番的心理準備。

 

死什麼?是死掉一切的依賴心、期待心、得失心、欣厭心、畏懼心、貪著心、追求心等……若不能大死,就不能大活。」

這是在參加青年禪七的幾個月前,看到的一則聖嚴師父的語錄。

 



「既然如此難以忍受,為何還要忍受呢?」平時不常打坐的我,腿痛成為我在禪七期間最大的挑戰,在痛的過程中,害怕、抱怨、焦慮、抗拒……等等各種情緒反覆交替,理所當然的,自我經常抗拒不利於自己的種種,「抗拒也是一種貪心。」在開示中師父這麼提到。

 

希望痛苦哀愁的事情別發生或者趕快離去,我想這可能是不少人面對痛苦時的態度,我當然也是,因此雖然師父說禪修就是體驗,而且什麼事情都要體驗,但老實說對於體驗痛苦我並不是這麼樂意。
 


能夠好好盤腿的額度,隨著禪期一炷香比一炷香短,腿一天比一天來的酸、來的痛。第六天早上,除了腿痛,我的喉嚨也開始不太舒服了,不曉得是不是中暑,頭腦昏昏脹脹,渾身上下極為不適,可以說這時的我對痛苦又有了嶄新且升級的認識。

 

在身體的不適感達到極點時,離下座的引磬聲是那麼遙遠,遠到讓我的心裡感到滿滿絕望。在被痛苦團團包圍,沒有任何一點出路的時候,什麼也不想管了,不想再期待著何時可以下座,也不想再逃避或抱怨,也沒有力氣抗拒了,「就讓它痛吧。」隨著時間依然數著呼吸,一切並沒有太大的變化,不太一樣的是,漸漸的,我好像成為了痛苦的一部分。


 


 

「自我心就是煩惱心。」師父這麼說。

 

如果煩惱是自我過度作用的結果,那麼把「我」的作用範圍,透過方法限縮於當下,讓自己和雜亂紛飛、起起落落的無數念頭保持距離,自己不就可以休息了嗎?如果我不讓我(過度)作用,那痛苦還在嗎?

 

如果問痛苦對我產生了什麼好處,它消磨了或者說動搖了那些自己原本堅守的,且從來不曾想過要鬆手的、犧牲的、放棄的,那個一直以來都在緊抓著什麼不放的心。


而說不定那就是痛苦的根源。
 


 

師父在開示中和我們分享了一個比喻,我們的心就像一支羽毛,在室外飄著,而方法就像一把扇子,我們要做的就是用扇子輕輕地接住羽毛,再無聲無息地將羽毛端進屋內。

 

即使心總是跟著妄念跑,總是不在方法上,但要像師父說的,每一次都很歡喜地提起自己的心,從新放回到方法。

 

祖師說:「念起即覺,覺之即無。」也如同法師和我們分享的,妄念如毒箭,不論箭從何處來,不論毒液的成分是什麼,這些問題都無關緊要,當務之急是拔掉它。說不定一箭一箭拔,妄念也成了方法。

體驗一切事物的前提,便是軟化一定程度的自我,保持著樂於接受任何經驗的心態,這是一種快樂的、有希望的心。

 

不論是好是壞,是悲是喜,如果能夠不畏懼、不偏好任何一種結果,那是最大的勇氣,也是最安定的心,我相信這是禪修所要培養的能力。

 

面對痛苦或不如意的事情並非每一次都逃得開,每一次都那麼幸運,每一次在最後都有圓滿的結果,人在一生當中早晚要和痛苦碰頭的,但我準備好面對痛苦了嗎?

 

真的會等我準備好才來嗎?如果在痛苦面前,「我」反而一點用處也沒有呢?


 


 

「我想要什麼?」

 

這應該是最簡單但卻也是最難的問題,不論誰回答了什麼答案,我相信每個人都只是想讓生活快樂一點,而我也希望我可以快樂,但有了快樂以後真的就高枕無憂了嗎?在擁抱快樂的同時是不是也正在擁抱痛苦?那我還要擁抱它嗎?

 

如果沒有任何一項事物是永恆不變的,那為什麼還要那麼痛苦?還要那麼快樂?但我的腿是真的在痛啊!

 

我曾經感受到的快樂和喜悅也是真的啊!就算這些都不是永恆不變的,難道它們就都不重要了嗎?


沒錯,在無常面前它們都是微不足道、稍縱即逝的,但在痛苦過程中的我並不會這麼認為,感到快樂時的我也不會,但無常一直以來都是如此,只是我經常沒有注意到它。

 

 

但要如何才能夠不忘記無常?

用方法,用修行的方法。

 

如果問修行是為了什麼?修行並不是為了限制自我、打壓自我,而是不讓自我張狂,認為自己可以大於無常,乃至無視無常、對抗無常,更重要的是,要讓自我擁抱無常,因為擁抱無常即是擁抱著無限的可能性,擁抱著希望。

 

而擁抱無常的方法非常簡單,就是不斷地把生命留在現在,然後體驗。

面對無處可逃的痛苦我依然感到害怕,但同時讓我感到信心的是,我知道該怎麼面對它,我知道該怎麼用方法。


2023.7.19 寫於青年禪七結束後

 

文 / 寬祥

圖 / 青年院